接触到王东岳的学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他的核心理论——“递弱代偿”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说反对吧,它确实道出了某种深刻道理,说认同吧却又总觉得它有严重的问题。总感到他的学说有点像老子的,貌似深刻,实则是似而非的。
我们知道,欧氏几何是建立在简单的几条基本公理之上的,然后推理出整个大厦。它的公理的特点具有简单明了性,无可争议性。但第五公设由于表述稍微沉长了些,稍欠明了性,所以一直被数学家和逻辑学家们不满。他们一直试图用前面的几条公理来证明这条公理,但二千多年来一直没有成功,最后到了近代,数学家们只好另辟蹊径从而发展出了非欧几何。
与欧氏几何的基本公理相比,王的“递弱代偿”原理显然严重缺乏简单明了性和无可争议性,是远不能作为公理、定律和假说的,而只能作为某种经验性认识。
首先在个体上它显然是不成立的,比如蚊子比人低级,但蚊子的寿命远小于人的寿命;其次在种群上它也是不成立的,比如恐龙要比人类低级,但恐龙已灭亡了几千万年了,人类到现今还活的好好的。所以王的信奉者只好退缩到所谓的“大尺度”,即“递弱代偿”是“大尺度”的规律,而不是“小尺度”下的个体和种群的规律。
这种退缩虽然能够暂时保住“递弱代偿”原理,但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试想世界上有哪条原理是完全错误的呢?“递弱代偿”同样也不例外,既然被王东岳先生总结出来了,它肯定是有一定适用范围的。
相较而言,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就不是这种退缩下才成立的理论。相对论在宇观高速成立,但在宏观低速同样也成立,只不过宏观低速一般不需要这么精确,牛顿物理学的精度已足够。同样的,量子力学在微观世界成立,在宏观世界也成立。
王东岳先生虽然深读过西方哲学,但显然没有从根本上理解和接受西方哲学的精神。西方哲学深受欧氏几何的公理思想的影响,他们希望一切理论都能像欧氏几何一样建立在简单的几条基本定义和公理之下,然后用保真的演绎推理推理出全部知识。他们对远比“递弱代偿”简单明了的欧氏“第五公设”都持怀疑和不愿接受的态度,更别说“递弱代偿”这样的争议性很大的原理。
王东岳从本质上讲并没有摆脱中国古人的那种思维方式,即所建立的理论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就行。不信的话我们看看别人西方人是怎么论述这个问题的。由美国学者出版的《大历史·虚无与万物之间》一书,该书用可量化的“能率密度”来描述宇宙浩浩荡荡的发展趋势。
所谓”能率密度”是指“单位时间内流过一个系统的能量,除以这个系统的质量”,作者埃里克˙查松估算出了七种复杂系统的自由能率密度,星系(例如银河系)为1,恒星(例如太阳)为2,行星(例如地球)为75,植物(生物圈)为900,动物(例如人类的身体)为20000,大脑为150000,社会为500000。
“能率密度”背后,有一个简单但是强大无比的力量,是真正支配万物的规律: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定律。即,一切系统,在没有外来能量输入的前提下,必然从有序走向无序,谓之“熵增”。而一切系统的演化,都在向着越来越复杂,但是内部高度有序的系统迈进——这就需要能量的输入。
一个低熵系统,若要存续,必然演化;若要演化,胜出者必然逆熵增定律而行;若要逆熵增定律,必然增大其能率密度。因此,低熵体对能量输入及其依赖,依赖将越来越严重,这是脆弱之一。此外,低熵体的质量不可能太大,除非它能够开发足以支撑它继续扩张的能量来源,这是脆弱之二。这和王东岳先生的“存在度递减”效应本质上是一回事。
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科学治学态度,所以请抛弃王先生自创一套难懂并且不科学唬人的词汇——存在度、存在效价比、递弱、代偿等,而直接用熵增、熵减、能率密度这些科学词汇,我们将更清楚的看到事情的真相!
所以根本不是王东岳所说的,信息量不足,无法量化的问题,而是王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
事情的真相是,任何事物要想稳定存续都必须从其生存环境中获取足够的能量、物质和信息。而根据熵增定律,事物总的演化趋势是从有序走向无序,因此越低级、越无序的事物对环境的依赖越少;而越有序、越高级的事物越依赖于其生存环境是否能够提供足够的能量、物质和信息。
地球上的生命之所以是进化的和趋向于有序的,是因为太阳为其提供了长久的、稳固的能量输入——负熵。但对于整个太阳系而言,熵增定律仍然是成立的。因此,从目前的科学理论来看,熵增定律是普适的,而进化论只是一种局部理论。
总的来说,王东岳的“递弱代偿”原理我认为应该用科学方法来论述,而不是哲学方法。他的《物演通论》更有价值的是“万物一系演化”的观点,这也是笔者的《人类认知原理》中的“宇宙演绎性”观点。